凯雷：在中国投资必须有耐心

　　凯雷集团(Carlyle Group)进入亚洲已有近十年的历史，是中国近年来私募股权投资行业蓬勃发展的推动力之一。私募投资公司目前在中国何以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它面临着怎样的投资挑战？沃顿知识在线中文版对凯雷集团的联合创始人兼董事总经理大卫•鲁宾斯坦进行了采访。凯雷集团于1987年成立，是全球规模最大的私募投资公司之一，旗下管理的资金超过750亿美元。
　　中国是未来十年的最佳投资目的地

　　沃顿：许多私募投资公司都把目光瞄准了中国。在中国进行私募投资面临着怎样的机遇和挑战？

　　鲁宾斯坦：凯雷集团在中国的办事处规模很大，我们设在北京和上海的办事处都有很多员工，而且所有员工都是中国籍。不论是收购还是风险投资，未来五到十年全球最具吸引力的投资地点就是中国。风险投资已经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几乎每家大型风险投资公司都已经进驻中国。我们在中国也有一支非常出色的团队来从事风险投资交易。收购交易在中国则要复杂得多，因为中国政府不希望外国公司收购大型国企。我们在中国收购了多家公司，但在大型国企中只持有少数股权。这些公司都运作得很好。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在中国成功进行投资。在中国投资的规则与美国不同。你必须意识到这点，必须非常的耐心。我一直告诫大家，如果你想在中国投资，那就请保持耐心。当然选择在中国投资是非常正确的决定。但中国人不会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想，“我怎样才能让美国投资者更加富有呢？”他们不会那样做的。他们只想尽自己的能力促进中国经济增长。

　　过去一千八百多年中，有一千五百年中国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只有在17世纪的时候曾经衰落过一段时间。现在中国正在重新夺回自己的经济强国地位。假如你想在中国投资，你就必须理解中国的行事方式与规则。这就是为何我们所有员工都是中国籍的原因。中国的经济增长势头强劲，再加上庞大的人口基数，未来五到十年中国将是全球最佳的投资地点。在这里投资有风险，但吸引力也很强大。

　　沃顿：凯雷的中国业务是如何构成的？

　　鲁宾斯坦：凯雷在中国运营的共有三只基金：一只房地产基金(real estate fund)，一只收购基金(buyout fund)和一只成长基金(growth-capital fund)。每只基金都有单独的运作团队且三只基金的领导人都是中国籍。他们在上海、北京和香港设立了办事处。现在有许多很有吸引力的投资机会。我们发现有些行业的吸引力更大，但我们不能太挑三拣四，因为投资机遇正层出不穷地涌出来，竞争也越来越激烈。我们很早就进驻中国，但现在所有的投资公司都来了。中国的增长速度是如此之快，所以这里还是一个投资的好地方。

　　沃顿：私募投资公司要在中国企业的董事会占有一席之地或者持有多数股权是非常困难的吧？

　　鲁宾斯坦：对于成长基金而言，中国企业会很高兴接受投资。他们希望保留对企业的控制权，但他们也乐意让投资基金入主董事会或者占有一些高级管理职位。我想并不是所有中国人都反对让外国人或者外来投资者持有少数股权，但有些人很担心让大型国企或者上市公司落入外国人的手中。中国已经意识到只有遵照国际标准才能吸引投资。另一方面，我想外国投资基金也愿意逐步适应中国的标准。

　　投资者不怕中国股市下跌

　　沃顿：上证综指已经突破6000点大关，最近中国A股市场会不会出现泡沫呢？

　　鲁宾斯坦：通常只有在泡沫破裂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自己已经身陷泡沫之中。我应该这样说：市场是在不断波动变化的。但中国有着全球最多的人口，过去九年或十年来的经济增长率至少在9%、10%和11%以上。所以即使泡沫破裂，经济增速也应该达到每年7%，这个数字仍然高于全球其他国家。过去十年来中国一直保持两位数的增长，所以即便只有7%的增长率，市场也不会大难临头。我认为现在和五年或者十年前的主要区别在于，以前在中国这样的国家如果市场下跌，人们会奔走相告，“新兴市场就是这样，我已经受够了中国，受够了泰国。”现在如果市场下跌，人们会说买进的时机到了。所以市场一旦下跌，投资资金就会蜂拥而入。中国的经济规模太庞大了，所以人们不会说，“不，我不去中国，因为现在市场有点下跌。”

　　沃顿：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怎样？有经济学家说是美国的低利率促使许多投资资金涌入中国。到底是什么促使资金大量涌入中国的房地产市场？

　　鲁宾斯坦：中国计划在5年、10年、15年的时间内完成其他国家需要50或60年才能完成的事情，具体而言就是为庞大的人口建设基础设施、住房和办公用房。所以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商机无限，而且蕴藏着巨大的需求。我想，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不会出现泡沫，当然市场可能会出现起伏。中国有13亿人口，其中一部分居住在城市。中国人口在100万人以上的城市有170个，所以城镇地区非常广泛，这些地区需要建造基础设施，需要修建公路、桥梁、机场和办公楼。需求是如此巨大，所以在近期内不会出现泡沫。

　　私募投资是成本最高的融资形式

　　沃顿：许多人认为私募投资公司会导致许多上市公司撤离股票市场，从而对整个资本市场造成不利影响。他们还说私募投资公司会导致企业裁员。私募投资公司应当如何改善自己的公众形象？

　　鲁宾斯坦：过去多数私募投资公司是将重点放在投资者身上，让他们相信他们的投资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现在我们明白我们还必须向其他人宣传我们的形象。我们的顾客可能是来自国会、媒体、工会或者环境团体。我们必须向他们解释我们的业务运作。人们的误解主要是因为我们的解释工作做得不到家。其实我们是在创造工作机会，我们通过打造更好的公司而不是毁灭价值来赚钱。大家知道过去五到十年中美国裁员的都是些大型上市公司，从来没人听说有私募投资公司裁员的吧。裁员最多的是福特汽车、通用汽车和美国钢铁。他们都不是私募投资公司，所以很不幸，我们给别人的印象是裁员。

　　沃顿：为什么私募投资可以帮助打造更好的公司呢？

　　鲁宾斯坦：私募投资公司的性质是私营公司，他们不用担心季度财务数字或者不断上涨的股价，他们可以进行比较长期的投资，可以让公司提高经营效率。有研究表明，由私募投资公司经营的企业就业机会得到增加，盈利也更加丰厚。所以我认为很不幸也很不公平我们的形象没有实际的好。但事实就是如此，假如你在五年的时间内都保持私营公司的性质，你就可以做些上市公司不敢做的事，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忧虑，这样就可以实现公司的增值。

　　沃顿：为什么有专家认为私募投资是成本最高的融资形式？

　　鲁宾斯坦：私募投资的目标是获得25%~30%的回报率，而上市公司的目标回报率可能只有6%或7%。但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对私募资金报有敌意？我们并没有拿枪逼迫别人选择我们的资金。选择私募资金是因为他们相信私募投资公司可以承担风险，可以增加价值，可以提高他们的效率。这就是私募投资公司运营的模式。我们运营得好的前提是我们可以创造就业机会，可以为投资者赚很多钱，而不是政府命令或者要求大家接受私募投资。我想我们目前干得很不错，给投资者赚了很多钱。其实如果你手边有钱要投资，或许在合法前提下最佳的投资方式就是收购基金，因为从过去五到十年的经验来看，投资收购基金可以获得非常高的回报率。

　　沃顿：初创公司需要私募投资基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一些已经发展成熟的公司也需要私募基金？

　　鲁宾斯坦：你提到初创公司和成熟公司，那么你指的是风险投资还是收购基金？

　　沃顿：我指的是风险投资。

　　鲁宾斯坦：全球不同地方对私募基金这个词也有着不同的理解。在美国，私募资金其实指的是收购基金和风险投资基金。但在有些地方私募资金就单纯指的是收购基金。风险投资对于帮助初创企业走上正规是功不可没。一般来说如果要创办一家企业，你都需要别人的投资。但有时你借不到钱，因为你没有别人可以信赖的资产作为担保，所以他们要么需要募集第一轮资金，要么需要寻求天使投资。然后这家公司才开始募集第二轮资金。所以风险投资与收购基金是完全不一样的。可以说20桩收购交易中有19桩，或者说25桩交易中有24桩都是成功的，但只有30%的早期风险投资可以获得成功。风险投资的风险比收购交易大得多，当然它也可能带来更加丰厚的投资回报。如果你在谷歌创业之初就投资，你现在一定非常开心。但风险投资成功的几率并不是很大。

　　沃顿：私募投资公司的另一大标志性特征就是广泛采用有限合伙形式，您能谈谈这种合伙形式的重要性吗？

　　鲁宾斯坦：相对来说，投资行业一直在使用有限合伙的概念。当你组建一家有限合伙公司的时候，投资者把他们的资金投入进来，但他们只承担有限的亏损责任，他们亏损的只是自己投资的金额，而不牵涉到自己投资份额以外的债务或其他事务。有限合伙的优点在于普通合伙人会承担所有的风险，他们背负债务，有限合伙人无需背负额外的债务，但却可以享受税收福利。根据联邦税法的规定合伙人可以直接享受税收福利。所以投资行业一直以来都是采用有限合伙的组织形式。

　　风险投资的重心从硅谷移到中国

　　沃顿：作为一名企业家和睿智的投资者，您认为企业家和专业投资人士需要具备的技能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吗？

　　鲁宾斯坦：如果你有聪明的头脑，认真努力的工作态度，并且乐意花时间来学习业务，如果你懂得与人相处之道，有赚钱的欲望，并且知道耐心也是一种良好的品德，你就能获得成功。不论是投资者还是企业家，都需要具备这些素质。企业家要勇于承担风险。很多企业家在行动前都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美国硅谷的创业模式鼓舞着全世界的企业家去创业和开创一些美好的东西。现在在中国也有很多这样的先锋人物。

　　过去几年来全球风险投资的重心已经从硅谷转移到中国。过去硅谷一直主宰着风险投资行业，现在它仍将是创投的主要力量，但现在中国令人激动的创业案例正在越来越多地涌现出来。这个变化是非常有意思的。

　　沃顿：您曾经被媒体形容为贪婪的读者：每天要阅读十份报纸，每周阅读六本书。为什么看书读报对您而言如此重要？

　　鲁宾斯坦：确实如此。我尽量做到每天读十份报纸，每周读四到六本书。我喜欢阅读，沉浸在书海中可以让我忘却所有的烦恼。

　　沃顿：您喜欢读什么样的书？

　　鲁宾斯坦：我不看小说类的书。商业、政治、历史类的书籍我都看，我也不知道哪类书是我的最爱。另外我也读畅销书和人物传记。最让我着迷的我想应该还是商业类书籍。

　　沃顿：华伦•巴菲特把自己的大部分财产捐献给慈善基金而不是留给自己的孩子，您会那样做吗？

　　鲁宾斯坦：安德鲁•卡内基认为所有的有钱人都应该两手空空地离开这个世界。这些人应该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捐献出去。我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古埃及人去世之后都要跟自己的财富同葬，但这种做法似乎是错误的。有意思的是，美国人离世的时候仍拥有着90%的财富，所以其实大多数人都不会捐很多钱出来。我想捐赠是件好事，因为你在活着的时候可以看到你的钱创造的价值。但我不会在去世之前把大笔财产捐给慈善事业。我才58岁，或者我还会活得再长些，所以我会捐出一部分财产，再把剩下的留给我的孩子，给他们生活保障，当然也不会多到让他们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程度。